第一百零九章
【又有献祭发生了。不止一处。】
【有信徒跟随商队外出, 想去其他聚落传播警告。结果到那里时发现一整个聚落的人都没了。】
【另一个地下城里，同样出现了小型献祭。他们的老人基地被污染了。因为位置太偏，刚刚才被人发现, 发现时已经没有活口。】
【我不知道类似的事还有多少, 但我确定, 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不妙。】……
坐在正被快速推动的小推车上，小耳朵眼中是难得的紧张与慌乱。时不时伸手掩一下耳朵，又或是将猛地将头侧向某一个方向，仿佛耳朵里尽是令人不安的声响。
而她的身后, 贼能打正尽心尽力地稳稳推着小车。安可希则正趴在他的背上，尽可能迅速地阅读着她写在本上的内容。
扫完之后, 又腾出手飞快地翻看了一下领主手册，神情变得越发凝重。
“你说的那个团灭的人类聚落是采星星桥吗？”她探头向小耳朵确认，看到对方茫然的双眼后, 深深叹了口气, “很好, 献祭案例喜加一。”
换言之, 目前可以确定的群体性献祭，至少已有三处, 人数还都不少——这样一来，也难怪这次的反应比上回还剧烈。
自己背运的状态迟迟没有解除，小耳朵看上去状况也相当不好。至于许镜那边, 暂时无法确定。不过从领地内时不时出现的区域扭曲来看，至少幻梦的情况，绝对算不上稳定。
好消息是, 那种幽灵化的扭曲并未扩大, 基本只在小范围内出现, 而且稍纵即逝。然而即使如此，安可希仍难以避免地感到了些许不安。尤其是她在赶往许镜房间的路上，又有不少令人焦躁的消息，接二连三传来——
通讯板上，雨贝正在焦急地发着问号。就在几分钟前，留声城里也出现了那种无头青蛙般的怪物，污染防治委员会正在紧急组织避难与反抗，她想问问安可希这边有没有能用以交易的武器；类似的求助也出现在了小耳朵所持有的通讯板上，很显然他们正与不久前的领主们一样，被突然出现的蛙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通讯器里，同样充满焦灼。公用频道内满是来自投影的询问与报错——采水设备和光能板约好一般地再次出现问题，地表还凭空出现了不少具有飞行能力的小怪物。灵感术士慎重地给出提醒，指出下方又再次刷新了一波蛙人，明灯则一边啊啊叫着一边往楼下跑，表示虫母又开始变得暴躁……
符文师们和息流都相对要稳重些，为了不传播惶恐的情绪，都选择了私聊。说的却是同一件事：魔动人偶们也不正常了。不是在发癫，就是在抓狂。
相较而言，知春秋的来讯更是重量级。他直接一通电话打过来，以一种非常飘忽的语气告诉安可希，他又再次预见到了天灾。
很多很多、连绵不断的天灾。
……安可希很希望他指的不是魇灾。不过很显然，她的希望大概率得落空。
更别提同样的区域幽灵化也正在其它领地内发生。不少领主正因此议论纷纷，聊天区内的记录刷新的一波又一波。虽说尚未带来什么真正的损失，然而不安和惶恐的种子已经扎根，这会儿正像菖蒲的绒毛一样漫天乱飞……
这都叫什么事啊。
不知第几次用骰子弄碎头顶笔直朝自己砸下的水晶板，安可希是真的连骂人的心都有了。天知道这算是个什么情况，明明十分钟前，一切似乎都还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她还有心情混在聊天区里，匿名讨论骁勇法师合适的领子尺寸；结果仅仅十分钟后，一切忽然就像是崩了，急转直下。
自己在倒霉，领地在变化，地上在死人。领地里的东西乱成一团，所有的计划尚未真正展开，占卜师已经实名预言一大波天灾即将到来……
也难怪小耳朵会像个被困在高楼的黑人一样，举着牌子让她快跑。
我倒是想跑，问题是我能跑哪儿去啊。直接从领地跳下去吗？
更别提因为怕摔跤，她现在甚至都不敢自己走路。还得靠人驮！
安可希忍不住再次深深吸了口气，下方传来贼能打冷静的声音：
“转弯请注意、转弯请注意——女士们，接下去有一个大转，我就不减速了，你们自己抓稳哦。”
说话的同时，他脚步果然没有半点放缓。一手推着面前的手推车，另一手还有空将安可希的身体往上托了托。安可希被他颠得有些难受，想想还是没说什么，只默默收紧了搂在他脖子上的胳膊，想了想，又伸手扶了扶顶在头上的盆。
一个银盆，正是她平常用来抽卡那个。安可希正式出发前特意回办公室取的，别的不提，用来挡脑袋倒是正好。
……而直到一路跑到许镜的房间外，安可希才意识到，情况似乎比自己预料得，还要糟糕许多。
今天负责值班的灵感提供者是补月。然而这会儿他却没像往常一样蹲在走廊里鼓捣敲打。安可希他们过去时，他正如同一个雕塑一般，站在许镜房间外，怔怔望着面前封闭的大门。
神情空白茫然，眼中却含着泪光，鼻头都微微泛红……看得安可希心里登时一个咯噔，驱着贼能打就赶了上去。
“补月。”她伸长脖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这副表情？”
……？
补月看上去仍有些呆呆的，过了两秒才对安可希的话语做出反应，如梦初醒般瞪大眼睛，又慌忙擦拭起湿润的眼睛。
“诶什么……我，我不知道。”
他仓皇地抬头，素来灵动的眼睛里，这会儿却满是迷茫：“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就是刚才，突然有些难过。”
说是难过，似乎也不确切。更像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怅然若失——不仅仅是因为原本正喷涌的灵感戛然而止，更像是在冥冥之中，感应到了某种存在的逝去。
【……是幻梦。】小耳朵惨白着脸举起本子，【她和信徒的连接是最紧密的。】
“我们得赶紧进去。”安可希的脸色同样一变，当即便指挥着贼能打进去——谁料连敲了几次门，却都无人回应。试着直接推门而入，门也根本打不开。
安可希不确定这是不是源于某种圣贼歧视，只得小心翼翼地爬下来，自己动手推了推门。
门板依旧纹丝不动，但至少这回，门的后面终于有人出声了。
“是幸运女神大人和安宁女神大人吗！”安可希听见里面传来小人鱼细声细气的叫唤，“请稍等，我们马上就好——”
“……”
无声瞟了眼旁边的贼能打，安可希默默收回用来推门的手，一时都不知该不该应声。
贼能打倒是坦然，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之后，贴心地转了过来，热心道：“请问这是我该听的吗？”
安可希：“……”
“最好不是。”默了一下，她笃定回道。
“了解。”贼能打冲她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抬手从耳朵里拽出来一团空气，装腔作势地在手里揉了揉，嗷呜一口塞进嘴里，嚼吧嚼吧用力吞下。
……于是安可希更加沉默了。不知第几次反思起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我为什么要搭理这个傻子？
另一边，旁边的小耳朵已然按捺不住，试探着将耳朵贴到了门板上。安可希不确定她听到了什么，只知道没过多久，自己也再次听到了从里面传出的声响。
“嘿咻”“嘿咻”的，像是正在努力搬动着什么重物。
又过一会儿，房门终于打开——而直到此刻，安可希才彻底搞清，那个被“嘿咻”“嘿咻”搬动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条人鱼——巨大的人鱼。
安可希难以分辨她到底有多长，只知道她这会儿正静静地横躺在水池边，仿佛一堵巨大的分隔墙。发丝散乱的脑袋抵着一侧的墙壁，灰扑扑的尾巴则被好几人抱着，努力掰向旁边。这才勉勉强强能将她巨大的身躯，安置在这间五百平的房间之内。
“嗯……”贼能打从门口探了探头，试探地开口，“请问这是我能看的东西吗？”
“……”安可希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挥挥手让他守在了外面——至于同样在门外探头探脑的补月，则直接被安排回了机械组，反正填星那边也正缺人。
直到房门再次关上，安可希才终于定下心神，仔细观察起面前的庞大躯体。
灰败的肤色透出阴冷的气息。放眼望去，可以清楚地看见位于肘部的破烂侧鳍与胳膊上的泛血鳞片。凌乱的发丝如杂草般垂下，叫人看不清面容。即使如此，安可希仍无比确定眼前人的身份。
“许镜她这是怎么了？”视线扫过对方发白肿胀的指尖，安可希的声音透出几分滞涩，“受伤了？还是受到了某种袭击……”
“老大她刚才，忽然就这样了。”一个小人鱼怯怯地开口回道。安可希定睛看去，这才注意到她们的状态也有些异样——除了那几个负责抱住鱼尾的妹妹外，其余的小人鱼，这会儿都正围坐在水池的旁边的，双足或鱼尾都浸泡在水池中，身上散发出微微的荧光。
“你们这是做什么？”安可希有些诧异，“许镜安排的？”
“嗯。”方才应声的那个小人鱼点了点头，“刚才那种讨人厌的波动又出现了，老大突然变得很难受。她就分了一些权限给我们，说让我们尽可能稳住整个领地系统，然后就……”
她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巨大人鱼，扁了扁嘴，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安可希闻言，脸色却是更难看了些。
连权限都分了出去，可见问题是真的很严重了。
“许镜没说要怎么唤醒她们吗？”安可希急得原地转了个圈，“或者怎么弄醒她们中的一个？”
“……”围在池边的小人鱼们面面相觑，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一直轻轻摸着许镜伤口的小耳朵却在此时抬起头来，眼中似有闪烁。
【可能，并没有什么[她们]。】垂下眼帘，她默默将写好的内容递到了安可希跟前，【只有[她]。】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安可希一愣，“许镜身上，不是有两个女神的人格吗？”
回应她的，却是小耳朵一个缓慢的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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