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时间, 过去多久了？
安可希对此并不清楚。
她知道现在肯定还没到三十分钟，但她莫名有种已经过去许久的错觉。
她估计这应当是这赌桌自带的效果，毕竟许镜也曾说过, 身处幻境时, 所能感受到的时间流速似乎就是比原本的要慢。另一方面, 她非常肯定，对面那个糟心玩意儿对此肯定也有责任。
——毕竟当人感到疼痛时，时间的流速似乎自然而然就慢了。
而她现在，已经疼到连掀桌的念头都有了。
“对2, 要吗？”她的对面，那个顶着假面的家伙仍旧气定神闲, 施施然地将两个二放在桌上，抬头静静看向安可希。
对于这场拖延时间的赌局，对方显然毫不抗拒, 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不过安可希并不确定。因为从他的脸上, 很难看得出喜悦或愤怒。
她知道, 对面那家伙在荷官开始发牌后, 便乖乖地坐在原地陪自己打起了牌。没有商议赌注、没有讨价还价，唯一相关的问题就是“我们玩什么”。之后就一直乐颠颠地陪着自己摸来打去, 一把接着一把，打得还挺认真。
只可惜这对安可希而言，并不完全意味着好事。
老实说, 她在坐上这张牌桌时，就没想过有赢的可能。毕竟要是能赢的话自己当初也不会一口气把那么多骰子都输出去——但她也是真没想到，自己会打得那么不顺。
对, 不是输。就是单纯得不顺。不顺且不爽。
运气像是被彻底打乱, 游戏的输赢变得无法掌控, 摸到的牌好坏也完全看命。同时，或许是因为她身上这会儿还带着什么负面buff，摸到烂牌的次数远远比摸到好牌时多。
……这也就算了。
关键是，这些牌，还很烦。
大小王总是吵闹地大笑，带有武器的人头牌会抓住一切机会将武器砍向自己的手。至于不带武器的那些，则是干脆把攻击性都点到了嘴上，只要拿在手里，就必然伴随着恶毒的咒骂和假模假样的劝降，更别提那些已然长满了眼睛和利齿的普通扑克——
不管用笔将上面的眼睛戳掉几次，它们总有办法在意想不到时突然冒出来，冲着虎口或是指腹狠狠咬伤一口。不会留下任何伤口，却会落下锥心的疼。
更糟糕的是，安可希根本无法打起精神去防范。她的头疼得很厉害，尤其是在对面那家伙说话时，每一个字都像磨刀擦过耳膜，耳膜的刺痛，很快又会和连绵不断的头疼联动，一起在她脑壳里蹦迪。
偏偏那家伙还是个话痨。就像现在——在得到安可希一句咬牙切齿的“要不起”后，对方立刻开始继续往桌上放牌。每放一回，就要配上几句废话，听得安可希太阳穴都一跳一跳得发胀——
“您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五女神中，会有一个幸运。”说话的同时，一个顺子落下。
“当然，我不是针对您。在我看来，你们五个其实都差不多……你们就像五个光秃秃的木头人，为了让自己显得不同，所以特意在脸上贴上了不同的纸。然而纸张的底下，有什么吗？实际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五张空白的脸。”
说着，打下一对K。
对K的后面，紧跟着三个三，口中的话语却是没停：
“你们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只是强行让自己显得可贵而已。只是在这一堆毫无意义的存在之中，‘幸运’这个名词的存在，显得更加突出而已。”
“幸运是什么？不过是有好结果的偶然。可世上有什么结果，是可以绝对被称为‘好’的吗？”
“一个物种的灭绝，就是另一个物种的开始。一个人有获得，就必然伴随着其他人的失去。一个存在得以延续，就意味着其他存在会面临竞争，其他资源会被消耗……”
三个三后面，又是三个四。安可希沉默地看着牌，从对面传来的声音，一时变得好近，一时又好远，声音不缓不慢，有种唱歌般的美感：
“幸运是最狭隘的名词，因为只要人类的目光从他自己身上移开，他就会发现，幸运是最缥缈，也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世上根本就没有幸运，有的只有各个存在间的此消彼长。这只是生命循环的一部分。而所有的循环，最终又将走向一个终点……”
带着那副纹丝未动的假笑，幽无缓缓将手中最后的对子放在了桌面上，捏着仅剩的一张牌，稍稍抬眸，安静地看向安可希。
而安可希，她望着那刚刚被打出一对十，眼神微微涣散，一个名词，几乎是自然而然地飘到了嘴边——
虚无。
我们的归途，都是虚无。
她微微张嘴，这个答案呼之欲出。然而就在她即将开口的刹那，大腿上忽然一紧，似是被什么死死勒住；她诧异低头，这才发现原本放在膝上的银色链子，不知何时已然收紧。
……紧到将她大腿都勒出了印子。丝丝的凉意从银链上散发出来，穿透皮肤，一路窜上了背脊。
安可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略一思索，后知后觉地渗出一身冷汗。她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到的依旧是对面纹丝不动的假笑，对上安可希的目光，对方还若无其事地歪了歪头。
“终点是什么？”她听见对面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语气刻板僵硬，完全没了之前那种娓娓动听的感觉，“您刚才，想说什么？”
安可希：“……”
“我说……我要了。”安可希强行定下心神，很快便补上一句，说完便将两张牌直接拍到桌上——一对丁沟，只是每张牌都被撕掉了一半。
“不好意思，这上面的臭男人总打算拿剑戳我，所以我只能先把他的剑撕了。”
面不改色地补上一句，安可希垂眸看了眼腿上依旧毫无反应的传讯符文，有些无奈地确定了自己只能再继续在这儿坐着的事实。又飞快扫了幽无一眼，视线划过对方手中仅剩的一张牌，眸色微沉。
不动声色地将银链又往腰上也缠了两圈，她反手将另外两张牌，也倒扣着拍上桌面：
“还有，老实说，你刚才扯的一堆我其实都没怎么听懂……但有一点，我很确定。”
“管它什么结局什么意义，想那么多呢。看你吃瘪，我会爽到，这就是意义。”
她说着，缓缓翻开倒扣在桌上的牌。
一对大小王仰面朝天，在幽无呆滞的眼神之中，爆发出阵阵喧闹的狂笑。
*
同一时间，领地内。
直到此刻，叶饶依然觉得一切都很离谱——而最离谱的是，kp的方法，居然真的成功了。
此时距离她借由小人鱼们发布公告才不到五分钟，水池里面已经飘满了其他领主通过抽卡池送来的灯具。空闲的小人鱼们正忙着打捞。因为她们中的相当还需要继续维持整个领地系统，所以人手严重不足，还好小耳朵很快就想到了办法——她飙着运输机器人赶去了领地的另一端，叫上了十多个靓靓，又一路飙了回来。
不仅是她，其他需要奔走的人，为了节省时间，也同样选择了靠机器人狂飙。所有的运输机器人更是都被开到了最大，跑动的时候，甚至都能感受到四周空气的震荡。
而房间对面的画室里，同样热火朝天，kp三人正不断招呼着通过传送板传送而来的投影，谢熔金拿着个扩音器，叫得那叫一个努力：
“再重复一遍，法师站右边，近战站左边，文职和艺术职业站中间，等等会有人来领——点灯人？点灯人直接出来！来这边报道！不用排队了！快快快！”
站在房间门口的骁勇法师配合地举起一块碎布，当做小旗不住摇晃。作为被kp叫来帮忙的亲信，他向来很懂得该如何配合自己的领主展开工作。
很快，便有两个点灯人面露犹疑地朝他走了过去，这让kp还挺惊喜的——没想到和安可希一样看脸的人那么多，她还以为这种不实用的冷门卡没人抽呢！
恰在此时，铺在传送板再次亮起。kp转过头去，正见传送板上的光幕逐渐褪去，光幕内，隐隐可见提灯的形状，顿住惊喜地叫出了声——然而在光幕完全落下之后，她瞬间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只见新来的白塔点灯人旁边，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防风服的妹子。分明是个领主。
“那个，您好？”熊玲站在传送板上，忐忑又不失警觉地左右望着，“我……因为有点好奇，所以一起跟着过来了……等一下。”
她怀疑地扫过站在面前的几个女生：“这里真的是策划组吗？我看这墙壁材质，怎么像是领地内部啊？”
“……”
正忙着维持秩序的叶饶和谢熔金齐齐愣住。一旁的kp，却在短暂的停顿后，轻轻笑出了声。
“没事没事，你们不用管，继续排，抓紧时间——来，这位妹妹，你这边来。”
kp说着，径自上前，自来熟地揽住了那妹子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就将她往传送板下带：“在解释这一切之前，我得先恭喜你。你的勇气和智慧，为你赢得了一次接取隐藏任务的机会。而即将展现在你面前的，是大多数领主都无法企及的机密……诶那边那个点灯人，别傻站着啊。奈亚，带他们去明灯那边。快点，没时间了。”
“……”与熊玲一起来的点灯人紧张地眨了眨眼，面上露出几分无措。另一边，熊玲狐疑地眨了眨眼，终是冲他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转而看向kp：“这话怎么说？”
“这里人多，我先带你去个能做的地方。不放心的话你就把你的符文枪拿出来好了……”kp边说边领着她往外走，语气那叫一个煞有介事，“话说你知道虫姐吗？其实那个完成了隐藏任务的就是她。对于这场游戏，她的付出其实远超你的想象……对了，你的领地还有别的点灯人吗？”
“……”
眼见着自己的领主越走越远，被独自放在原地的点灯人神情越发茫然。谢熔金趁机迎了上去，一边小声宽慰着，一边领着他走到了骁勇法师旁边，后者立刻收起了手中小旗般的碎布，带着几个点灯人，转身便往外走。
或许是因为骁勇法师自带的强大气场，被他带着的三个点灯人一时之间都安静非常。直到沿着走廊走出一阵了，才听其中一人小声道：“那个，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点灯人有专门的房间。”骁勇法师冷静地重复着kp教他的话术，“这次的任务，和伟大的幸运女神息息相关。因此，身为被恩者的你们，在此战中意义重大。”
他说着，半转过头，露出雕刻般的侧脸轮廓：“或许你们之前从未感受过，但点灯人这个职业，本身就和其他职业不同。你们身负重任，这点毋庸置疑。”
“……”被送来的点灯人们显然都没想过自己居然还有被单独分组强调的一天，纷纷睁大了眼。又过一会儿，才听熊玲带来的点灯人小声道：“不知该不该说，但我会过来，其实是因为我们领地没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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