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缝合的过程远比想象中漫长许多, 疼痛的感觉却有所减轻。
或许是因为她已经忍过了最痛的时候，鞭刑霎时刺入骨肉的感觉，比缝合要疼千倍万倍。
方余音情绪刚刚酝酿, 还没等哭出来, 针就在皮肉间穿梭完毕，在女医师的提醒下, 她才知道伤口缝好了。
只是太过紧张，她的额角处不停地渗出汗珠, 滴滴滚落在床上, 洇湿了一大片。
方余音大腿和屁股的伤口不算多，涂抹上药之后，女医师简单包扎了下, 然后方余音就将自己的裤子全部提了上去, 她的动作很快, 裤带直接扯至腰间。
“你后背的伤口也需要包扎一下，纱布要缠在身前一部分，需要起下身。”女医师对她说。
方余音双手撑着艰难起身, 她不能坐, 只能先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女医师知道这确实有点难为他了, 于是自己手上包扎的动作也快了些，不至于让他那样难受。
方余音是穿了裹胸的, 而且外面专门套了一层薄衣, 一般来说不会发现。
更加让她感到庆幸的是, 因为自己的伤势是在腰部以下，女医师缠裹的部位也是从那里开始, 就没有必要太过于担忧了。
全部包扎的工作做完, 女医师又提醒她说：“多趴着静养, 这样更能加速伤口的愈合。药呢是三天换一次的，你行动不便，就让别人来找我就好。”
“对了，还有需口含的药，一天一次，是活血的。”
女医师说着就拿出一片递给了方余音。
方余音接过，放置在手心是一颗褐色的小药丸，化在嘴巴里是苦涩的，随之而来的是酸味，直冲鼻腔。
身上的伤还是要尽快好才是，后天，成泱就要和狄裘成婚，她必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尤其自己现在这种情况，一人之力阻止是不可能实现目标的，方余音认为还是需要谈宿的帮忙，婚事最好是能拖多久是多久。
可这两天估计自己连翻身都十分困难了，更别提要找到谈宿谈论此事，方余音现下有些没有头绪。
“你还有其他衣裳吗？我帮你换一下，你自己一个人之后也不好换的。”
女医师话毕，方余音的目光瞥向了床头，因为是新兵，所以每个人都有换洗的两套衣裳，这新衣像是之前那个瘦高个子的人给她拿来的。
“就那件吧。”
她朝女医师递了个眼神，手指指向了床头位置，角落放着叠得齐整的一套衣服。
“好，我帮你只换下内衬就行，外衣穿上会太闷，不利于伤口痊愈。”
听罢，方余音只好再次用双手支撑起身体，以一种古怪的姿势穿衣。
“上衣内衬也要脱下。”
“换衣服的事我自己换，就不麻烦医师了。”
“你确定自己可以吗？你伤得这么重，还是我帮你。”女医师的话音柔柔的，觉得他现在还是有点紧张，就用一种安抚的口气说，“你一人是做不好，不小心再碰到伤口，会加重感染。”
方余音根本拗不过她，只好乖乖听话，将内衬缓缓脱下，有时候脱不下来，就只好用剪刀剪下来。
肩颈部位的布料剪下后，方余音的裹胸已然露出，幸而女医师低着头，并未发现什么。
这时，方余音就伸手将床头的衣裳够到，一把扔在自己身前。
方余音紧按住新衣裳，贴在自己胸口处。
“没事，我自己可以。”
女医师一脸困惑地盯着方余音看，见她现在只有一只手撑床的艰难模样，蹙眉问道：“你这样怎么行啊？”
“我一会儿站起来穿。”
“那我扶你。”女医师把方余音从床上扶起，她确实有点站不稳，两脚都只能虚点着地，身体也是朝一侧倾斜，按在胸口的手却迟迟没有放开，相当于上半身直接遮盖严实了，下身穿有一条并未换过的黑色长裤。
“我就在账外等着，你穿好了唤我一声就好。那时我就离开。”
方余音想，这女医师还真挺负责的，估计也会怕自己忽然摔倒，伤口加重。
因此她点头表明了感谢，待女医师走后，就迅速地先把衣衫的袖子套上去，系扣子就不用那么焦急了，就是痛意依旧没有消却，双手还是有点颤动，速度就慢下来许多。
“我换好了，医师，你可以进来了。”
半晌，女医师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急忙扶住了方余音。
时间不等人，她必须尽快见到谈宿，因此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女医师感到有点诧异。
“你身体还很弱，要不是上了药，伤口还会继续流血，你现在去见安淮王是不行的，最好不要出去。你的伤势很重，不注意的话，伤口会再次裂开。”
是啊，自己的身体太虚弱了，呼出来的每一口气甚至都是痛的。
但方余音来不及思考那么多：“那，医师能把安淮王找来吗？我有些事情要说。”
“哦。”女医师的表情有点为难，“我只能去试试，能不能来就不知道了。想找安淮王的人多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见到的。和你提前说下，你好有个心理准备。”
女医师先扶方余音重新趴在床上，和她交代了下千万别再轻易挪动位置，就匆匆离去了。
方余音虽然比方才好受一点了，但毕竟脸朝下趴在这儿的姿势并不是十分舒适，胸口也像是落了石头，压得自己不能呼吸得很顺畅。
她看着床侧放着被剪碎的带血上衣，心思渐渐泛起。
谈宿会来吗？
认她是这里的新兵就说明是让她留下来了，只谈宿也会害怕自己给他制造麻烦，所以方余音猜测，他会来的。
已是入秋季节，天气渐凉，账内却还是比较暖和的，那就在这里等着谈宿，一直等到他来为止。
抹上药一段时间，药效在发挥作用，伤口处会有种清凉感。这份清凉代替了疼痛，舒服得方余音有点困觉，双眼渐渐睁不开了，实在撑不住谈宿来，就睡了过去。
近一个时辰，方余音醒来了，她依旧没见到谈宿的身影，既然他不来找，自己就只好找他。
方余音缓慢起身，还好，她有一只脚能稳稳落地，另一只还是不能，脚尖虚点地。她一瘸一拐地走出帐子。
这里距离三帐还是有点路途，外面空地上有不少新兵正在做训练，今天和她说话的那两人就在里面。
加速手臂的摆幅能够让她走得再快些，而且这样就不必太过费力，也不会撕扯到伤口。
那个瘦高的新兵越过前面的人看到了她，面上满是讶异，方余音都能知道他此时此刻心中想的是什么。
于是方余音微停顿了步伐，点头和他打了招呼，再次调整了下姿势，前往三帐。
身后是一阵脚步声，听起来很是急促，方余音没空去看，自己的步子却也随之急了起来。
但她就是加速也快不了多少，一旦另一只虚点地的脚悬空，自己就会因为站不稳而重重摔倒。
因为走得急也就稍稍调整了走路的方向，然后放慢了脚步，却没想自己正好与后面走来那人撞了个准。
先是吃痛，而后身体的重心自然而然地偏离。
那人似乎并没离开的想法，方余音的身体不自觉朝右侧倾斜，竟顺势结结实实地倒在了那人的怀里，脑袋似乎埋进了他的胸口……
那人没有过多犹疑，直接伸手去抓她的肩头，好像是知道她的后背有伤，就不去做触碰一样。
自她耳后传来一道声音，语调沉冷：“跟我走。”
他的双手很有力量，一只胳膊就环住了她的两个肩头，用他的力带动她走路的力，将方余音带进三帐。
刚才方余音就知道身后撞到自己的那人是谈宿。
熟悉的语调以及粗鲁的方式，只有谈宿做得出来。
进入帐中，谈宿并未放开方余音的肩，就让他那样倚靠在自己胸口。
谈宿心道这小子身体果然瘦弱得紧，肩窄腰细的，只穿了件内衬就出来了。
自己都不敢实实地搭在他肩头，怕稍一碰就倒了。
谈宿并没真的触及他的腰，只这样单薄的衣裳，风一吹，大致的腰部形状全然凹显，不想盯着看都没办法。
人长得也白净，就是个白面小生。
谈宿低下头瞅她，因为个头矮，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谈宿目光太冷，导致方余音总觉得自己头顶冷飕飕的，于是抬眼看过去，见谈宿直视自己，她吓了一跳，急忙把他推开。
“安淮王，不用一直扶着我。”
谈宿先是放了一只手，听她说罢，便将另一只手也松开，松开的那瞬间，方余音差点又要倒，还好身旁有木桌，就及时地按住了桌边，堪堪才稳了身形。
“作为我的兵，怎么能弱成这样？你这身板，只怕风一吹就会倒了。”
谈宿抱臂看她，是那种揶揄的语气。
“安淮王。”
方余音扶按桌面起身，而后换了个位置扶住了墙面，站直了看谈宿，表情凝重。
“您知道我找你有事，却迟迟不来，我这才忍着痛走过来。”
“你找我？”
“安淮王不知道这事吗？”
两人一时无言，方余音认真观察了他的神情，谈宿对她说的话似乎感到疑惑不解。
难道医师没把自己说的告诉谈宿？
算了，或许医师觉得她还是现在静养为好，之后会再和谈宿说也不一定。
不过刚才质问谈宿的气势瞬间消失跆尽，方余音小声哦了下，没说别的。
“找我究竟何事？是因为……成泱？”
谈宿果然还是猜到了，但是怎么和他说，方余音没完全想好。
“其实我是为了安淮王。”
自然是要把谈宿的利益最大化，他才愿意帮忙。
见他蹙眉不展的模样，她继续解释道：“成婚那天，我愿意作为安淮王的帮手，帮您上位。”
“你什么意思？”谈宿神色轻寡，心头萦起无端烦躁。
“成婚当日是个好时机，印王沉浸于大婚对其他事会松懈下来。”
方余音直截了当。
谈宿虽然很困惑，面上却还是冷静自持，无过多波澜。
原本想问，但他倒要听听方翎还能说些什么。
“安淮王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了解这些。其实吧，我很能读懂一个人的心理。”
编造的本事对于方余音而言，并不算难。
“利用我？”
谈宿的声音很闷，眸中藏裹着一团火。
他最讨厌别人和他这般说话，很是不爽。
方余音是很会看眼色的，不能惹怒了他，于是放缓了语调：“安淮王实在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只是想帮你，所以给你提个建议。还有一点，其实就是我的私心了，我并不想让成泱与印王成婚。”
果真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还说不是为了成泱。
谈宿知道方翎这么做，是想两人合作达成双赢。
“我向来不与别人合作，我只信我自己。”
谈宿确实不好说话。
但剧情的一丝改变，她就要全方面都考虑到，所以还是得再尝试一下说服谈宿。
“难道安淮王就能眼睁睁地拆散有情人么？不知道安淮王有没有自己心悦之人，让我看着成泱和印王结为夫妇，我做不到！！”
方余音在适当地时候哭了出来，男儿有泪不轻弹，谈宿也许会心软。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心如磐石，根本不吃她这套，反而用一种颇为嫌弃的眼神看她。
想方翎仅在一天里就哭哭啼啼不知道多少次，谈宿深感无奈。
“印憧国的男人是随时准备上战场杀敌的。不做正事也罢，却不该让儿女情长绊住手脚。”谈宿话语坚定。
方余音转念一想也能理解了。
谈宿只是一心要上位的反派而已，且在剧中他也根本就没有官配，不会有心悦的人。
所以自然也感受不到，自己和他说这些，是在做无用功。
方余音渐渐停止哭泣，正色道：“你不该杀印王，因为你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义。你眼里也从没有其他人，只有你自己，这样的人怎么做王！”
她话说得很重，故意激他。
“再说一遍。”
谈宿的话语异常柔和沉缓，却是不容置喙。
方余音的气势自然也不能输，第二次说出的语调更加强硬。
话毕，她的目光却不敢直视谈宿，她能感觉到方才空气里凝结的冷意被燃烧的怒火代替，萦绕在她身周。
爆裂的血丝渐渐攀上谈宿的眼眶，他滚着魔鬼般的声音，语调像淬了冰，分外狠戾：“方翎，你再说一遍。”
还要自己继续说吗？方余音有点搞不懂谈宿了。
虽然不知道谈宿的意图是什么，但自己也只能再次硬着头皮说。
只是这次话还没完全出口，她就感受到一双强有力的手紧掐住自己的脖颈处，手臂的青筋瞬间暴起。
他的指骨劲瘦，却很有力，甚至他的指腹是温热的，纤长的手指还在朝她的颈后渐渐挪动，直至完全环住她的颈部。
谈宿弯腰，俯下身体时，脸便凑近她的耳畔，呼出来的气淡淡地喷在方余音脸上，彼此之间谁也不让谁，似是对峙。
“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么？想现在就死，我不会拦你。”
谈宿的手还在逐渐加力，她的脸已经憋得通红，有点喘不过气了，但她却只能瞪着双眸盯着谈宿看，眼中是忿忿，更是不屑。
原本是想激怒他，看看谈宿的反应，从而再想办法。
方余音怎么都不会想到因此自己会陷入这般危险的境遇。
她居然忘了，谈宿是反派，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听了自己说的，怎会轻易放过呢？
这下真的有点麻烦了，自己用两只手握住他一只手，意图将其掰开，几番尝试还是无果。
谈宿虽然身形偏瘦，力气却并不小，甚至他的气力可能超过一些壮汉。
自己想要挣脱，根本无法，而且越是想挣开，谈宿锁住自己脖颈的手就会箍得越紧，没有给她一丝逃脱的机会。
“想和我合作，最起码的条件是尊重我、服从我。如果不能，一切免谈。”
谈宿的声音冷若玄冰，低哑说道。
方余音有那么一瞬，恍然自己来到了地狱，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之后，又被他拽回现实，好像她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是在对他拼命点头后，谈宿才终于松开了手。
但方余音也并没有变得很轻松，她的喉咙感觉刚刚堵上了，现在得不停换气。
然后就是不住地咳嗽，咳得她肺都快从嘴巴里蹦出来了。
谈宿下手真重啊！早知道是这种情况，她怎么也不该惹怒他的。
她再次看向谈宿的眼神带了不少幽怨。
“想好了？”
“安淮王，方翎说话确实有许多不妥之处，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一般见识。只是那事……”
“什么事？”
谈宿这一反问，就把方余音吓得不轻，她得想想，谈宿是什么意思了。
她仔细地回想剧情，谈宿是个独来独往的人，性子沉郁。
而且根据他刚才的反应来说，对自己的提议近乎是厌恶了。谈宿应该不会想听她再说一句和那件事相关的一切。
“没事了。那安淮王，方翎就先行离开了。”
方余音一心想要逃开这里，她不能和谈宿待在同在一个屋檐下。
仿佛和他待在一起，危险就近了一分。
“等等。”
谈宿继续走近她，吓得她撤步往后连退几步。
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不至于要掐她吧？
她觉得此刻的脖子都是凉的。
谈宿低头凑在她耳畔，是在警告：“还有下次，我绝不轻饶了你。”
方余音内心胆寒，闻言身体一颤，额前的冷汗流出，半晌也吐不出一句话，只定定地看他，由于紧张，背后也都洇出了不少汗，蛰得伤口很疼。
不该来的，还是自己想办法为好，谈宿根本帮不了自己任何。
待方余音走后，谈宿望着她的背影，然后看向自己刚掐住他脖颈的右手，伸开后又攥紧了拳。
方翎的脖颈十分纤细，一只手便能轻松握住，因为太过白嫩，松开时，还可以看到手指留下的红色印子。
现在手掌还留有他的余温，谈宿的指尖轻轻摩挲，似乎是在重新感受……
这个叫方翎的人，究竟想做什么。
真的只因为成泱吗？
谈宿生来第一次这样猜不透别人。
方翎是唯一一个令他头疼的人。
外面的新兵并未训练结束，瘦高个子的兵看见方翎一人走了出来，背上又有些血迹洇出。
于是在训练的休憩期间，便跑至她身边，搀扶着方余音。
“没事吧？你找安淮王什么事啊？我见你进了三帐，还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方余音说话都有点有气无力的，嗓音哑然。
“还能有什么？安淮王脾气差是这里出了名的，一般我们都不会主动找他，不被骂出来就不错了。”
“人这么差的吗？”
是挺差的，方余音想想就气。
那人搔了搔头，继续对她说：“你刚来，是不了解。只是我们这些新兵都要在他的手下受训，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他说完，见方余音还是有点不适，于是把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
方余音有点躲他，只摆手说不用。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