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万宗门
“咯咯咯——”
小小的村落里，一声鸡鸣骤然而响，紧接着四面八方的鸣叫声从各处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村后面的山腰，破旧简朴的草屋孤零零地盖在树林里，风一吹好像就会突然倒下。
一个小而瘦弱的身影从吱嘎作响的木床下来，苏里看了看另一半木板床上躺着的女人，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又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她来到破落的院中，捡起了在院角堆着的一摞木头，扛起斧头“咔嚓”一下砍下去。
粗壮的圆木霎时间一分为二，掉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动，掀起了阵阵尘埃。
苏里捋捋额头的碎发，呼出一口气，继续捞起斧头，往这些原木上砍去。
她穿得也是寻常百姓的粗布破衫，一张脸上脏兮兮的看不清原貌，只能看到对很亮的瞳孔。
裤脚挽得很高，却也因为院中的泥泞而沾了些泥土，而脚上穿的那双竹鞋更不用说了，本来就已经烂得露出了几个脚趾，还整双鞋都陷进了泥巴里。
院子里咔嚓咔嚓的动静很快就把房间里正在睡着的女人给吵醒了。
那女人面黄如蜡，肤色发黄，头顶还系着一块头巾，很寻常的农妇打扮。
她环顾一周，勉强起了身，推开房门，瞧见院中正在挥舞斧头的那个身影，忍不住出言叮嘱，“你怎么又起这么早？我只是咳嗽几声，又不是下地干不了活，这些砍柴的事有我做。”
苏里摇摇头，对着妇人笑了笑，月牙般的眼睛弯弯的，任谁一看到这样一双眼睛都会不由的心情变好。
“娘，你都已经生病了就多休息休息，这些活很轻松的，我可没有那么弱，你先回去休息吧，等我砍好柴就煮粥过来。”
“好，咳咳咳……你别累着了。”
院外凉风从敞开的房门灌进来，女人掩着口鼻咳嗽了几声，只得回了去。
见娘亲回了房门，苏里又继续砍柴，她手脚利落，动作麻利，没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堆了一摞高高的干柴。
“好了！”苏里拍拍手，大功告成的呼出一口气，捡了一部分柴火，拿到厨房里去煮粥。
长长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屋前院外弥漫着白粥的香气。
苏里试探着碰了碰盛着白粥的碗壁，立刻被烫得捏了捏耳垂，“呼呼……好烫好烫！”
这白粥这么烫，要是等冷了再给娘亲端过去，恐怕味道早已经没了。
她在厨房四角仔细的找了找，找来一张抹布，将两边的碗壁给裹住，端着这碗白粥从厨房小心翼翼走出来，慢慢走向娘亲的房间。
刚走到门口，外面几个人突然窜进了院子，气势汹汹，一脸不善。
一看到那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还有他们恶心的嘴脸，苏里面色一冷，原本脸上还有的笑意瞬间消失，“你们来干什么？”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尖头猴腮，丑的不堪入目，偏偏他还腆着一张笑脸，瞧着十分滑稽。
“苏里，你现在见到我和大伯二伯，都不知道叫我们一句伯伯了吗？！你娘真是把你养傻了。”
看到男人得意的嘴脸，她勉强压下火气，努力对面前这两个男人挤出笑脸，“大伯二伯，你们怎么来了？”
苏里不得不忍让这几个人，他们一个叫苏孝，一个叫苏顺，是这村里的刺头户，不仅在村里嚣张跋扈耀武扬威，而且对自己的家人更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根本不顾念亲情道德，狠心将已经丧夫的娘亲也就是苏南赶出了家门，并且还仗着她和娘亲势单力薄，在村中没有什么依仗，霸占了父亲留下来的那一间房子。
每个村子里都有这么几个人脉广的村霸，而面前的这两个苏里名义上的亲人就是其中之一。
被霸占了剩余的最后一间房子和田地，她只能带着年老体弱的娘亲在山上建了一个勉强可以避风的草屋，原本以为这样就能避开这些人，不会再和他们有任何交集，可没想到他们今天又来了。
“我们过来是商量你的婚事的，你也已经老大不小了，不可能整天守着你娘亲，咱们村子里有几个适龄的小伙子，你叫你娘出来，我和你二伯和她商量商量。”
这说话的第二个男人是她的大伯，也就是苏孝，别看他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但其实背地里可会耍手段了。
苏孝就喜欢装出一副老好人的面目来迷惑其他人，以达到自己恶心的目的。
当初她和娘会这么快被从家里赶出去，没有大伯的同意，二伯又怎么会敢动手呢。
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大伯二伯就已经不怎么喜欢娘亲了，只是碍于父亲身强力壮，只得作罢。
父亲一死，这两人吃人的面目就显露了出来。
现如今她带着母亲都已经躲得这么远了，他们还上赶着来想要安排她的婚事……
“我娘亲病了，你们走吧，我不嫁人。”苏里竭力按捺火气，要不是担心他们俩会报复，她早就一扫帚把人给赶走了。
“哎，你说有什么用呀？这事啊，得和我妹妹说。”苏顺一脸笑嘻嘻，抬脚就往屋里走，“咱们妹妹怎么病了呀？大哥，我们进去看看。”
苏孝点点头，跟着苏顺往里走。
房间里本来就没睡着的苏南早就已经被吵醒了，她看着两个突然闯进来的哥哥，脸上没什么笑容，“刚才在外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里儿不想嫁人我也不会逼着她嫁，两位哥哥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谈这事了。”
苏孝皱眉，摆出了一副老大哥的作态，“村子里的那几个小伙子都是不错的，爹娘已经死了，现在家里我最大，我做主，女人怎么能不嫁人？！”
苏顺跟着附和，“是啊，咱们村子里年轻的小伙子可不少，特别是那个王二瘸子，她可喜欢苏里了，我看啊，苏里嫁过去也不会吃亏，保准一年生几个崽子！”
“大哥二哥……你们居然想着要把她嫁给那个王二瘸子，真是够狠毒啊！”
娘亲被气得大喘气，捂着胸口一口气顺不上来，苏里赶紧走过去帮娘亲拍着后背，把人扶了起来，“别生气了，娘亲。”
苏里从来没想过要嫁人，只想要陪着娘亲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可就是这样简单的祈求也总是会有人来打破，将它给用力碾碎……
娘亲深呼一口气，终于缓过神来，狠狠瞪着面前这两个大哥二哥，“这件事不可能！你们死了心吧！”
“不可能？聘礼都已经收了，苏里就算是不想嫁也得嫁！”苏孝一张敦厚的脸上露出了凶狠的面容，将他的憨厚撕得面目全非，只剩下残忍。
苏顺伸出手指摆了摆，那一双眯缝着的小眼睛里透着算计的光芒，“嫁个人有钱拿，你们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到时候这聘礼，我和大哥会分点给你的，妹妹，这女儿早晚都该嫁的。”
娘亲又被气得情绪激动，正要张口说话就被苏里按住了，她站起来，露出一张笑脸，黑色的瞳仁透亮清澈，好像一切的恩怨都不存在了。
“大伯二伯你们先回去吧，我愿意嫁，到时候你让王二瘸子上山来接我，你们说得对，嫁人还有钱我有什么不乐意的啊，娘亲这边我会好好劝她的。”
“里儿！”娘亲面容憔悴，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咳嗽声不断，再也止不住。
“行行行，就你识时务！”苏顺笑得满脸褶子堆积，恨不得当场就绽放。
苏孝看看房间里的两个人，欣喜没挂在脸上，不像苏顺表现得那样明显。
他那张老实憨厚的脸又恢复如初，任谁也想不到前一秒这人居然有一副如此狠毒的嘴脸，“行，过几天王二瘸子就来娶你，好好准备准备吧。”
两人走了，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娘亲握紧她的手，一边摇头一边咳嗽，“里儿，你怎么能这么傻啊！”
“娘，我们不同意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放手，我和你本来就只有这间草屋了，惹急了那些人，他们只会做出更疯狂的事。”
苏里看娘亲一脸担心，摆出灿烂的笑容，黑瞳里清澈见底，没有半点污浊，她安慰着娘亲，笑脸好像有着感染力，让原本担心的苏南缓了心，心中也少了很多积压的郁气。
“咳咳咳，你真的要嫁给王二瘸子？娘已经老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你不一样啊，你还是个小姑娘，怎么能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瘸腿残废？”
娘亲越说越激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掩着脸开始哭泣，“都是娘没用，护不住你，让你这么小就要嫁给一个废物老男人！呜呜呜呜……”
“没事没事，别伤心啦，娘，我不会嫁过去的，我有办法。”苏里眨眨眼，没有半点担忧，瞧着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什么办法？”娘亲抬头，止住眼泪，抹了一把脸，将蜡黄久经风霜的脸抹得苍白无色。
“我们……”
“娘，既然大伯二伯都想逼着我成亲，我们都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了，我想，咱们可以今晚上收拾收拾赶紧离开，逃到一个没人知道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下去。”
苏里想的很清楚，如果她独自一人嫁给了王二瘸子。
按照大伯二伯那两个人的脾气，他们一定不会顾念在山上独自生活的母亲，更不会把她接下山来，母亲一个人在山上，只会生活的更艰难。
就算突然有一天死了也没人会发现，她绝对不能让这样糟糕的情况出现，一定要带娘亲逃得远远的。
“没人的地方？你和我又能逃到哪儿去呀……”娘亲苦着一张脸，不停的用双手捶打着自己的腿，神情凄凄。
“不管我们能逃到哪儿去，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离开，娘，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等吃完饭我就收拾行李，带着娘亲走，咱们到了新的地方，一定能生活得更好！”
苏里安抚着娘亲，她虽然不知道离开之后的前路究竟如何，但现在只有放手一搏，只有离开这个鬼地方，她和母亲才有可能拥有新生活。
“好……好，咱们逃吧。”娘亲最后还是点了头，她还是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废人，现在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商量好逃跑的事，苏里做了顿饭和娘亲填饱肚子，之后就在房间里里外外收拾起来，将能带走的值钱的东西全部塞到了包裹里。
她和娘亲两人相依为命，这几年都在山上生存，本来也没存到多少钱，在家里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几十枚铜板。
接着再把平常自己和娘亲换洗的唯一一件破旧衣裳折叠整齐，也放进了包裹。
之后又把家里剩余的几个面饼子还有馒头干粮带着，这一路她们逃跑也只会往山上的方向走，要是下山很容易就会被村民发现，虽然山上有很多的野菜野果，但多带一些干粮也有备无患。
整理了好一切，苏里已经大汗淋漓，她抹了一把额头，看到院外的药包突然想了起来。
对了，她差点忘了带上给母亲治疗风寒的草药。
幸好现在想起来了，她快速回了屋将母亲经常喝的那几包草药也带在身上。
另外，为了防止逃跑的路途上出现意外，苏里还特地拿了一把小刀塞到怀里。
“娘，行李我已经收拾好了，咱们可以走了。”
娘亲从屋里走出来，咳嗽几声，看到苏里身上背着的一大袋包袱，心疼道：“要不娘来给你背吧？”
“不用不用，这些东西都不重，很轻，我一点都不费力。”苏里习惯性地弯起月牙眼，骄阳似火，却掩不住她眼里热烈的光。
崎岖的山路，个头小小瘦弱的姑娘正搀扶着一位中年女子在山路上走着，两人亦步亦趋，却走得并不慢。
这一两人就是苏里和她娘亲，她们俩从后山的山路悄悄离开，已经走了一段路程了，这会儿已经到达了村外的边界。
从高耸的山坡上往下看去，能看到小而密集的村落。
讲成了婚事高兴回家的苏顺和苏孝，估计谁也没想到，他们以为乖巧听话等着嫁人的外甥女，现在已经带着苏南从后山溜走了。
苏里凝视着这一座村落，看了几眼，眼中的情绪看不分明。
以后她和娘亲再也不用待在这个鬼地方了，再也不用受其他人的胁迫了。
“走吧，娘！”
她和娘亲没有半分留恋，从山路的另一边走向了远离村子的路途。
越离开村子，这周围的树林就越来越茂密，一棵棵的大树高耸入云，到处都是悉悉索索的响动。
苏里经常生活在山里，早就习惯了山林里的动静，没被这些响声给吓到，两人都埋头往前走着。
走了不远，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潺潺的水流声。
“娘，前面有水！已经走了这么久，先去喝点水休息休息。”苏里仔细辨认了一下，那水流声的确是从前面的树林子传来的，应该是一条小溪。
“我们去看看。”娘亲扶着她的手臂，喘了几口气，脸上因为走了这么一长段山路而变得有些红。
自从生病之后，娘亲已经很少活动了，更别说是在山上这么来回的走来走去，她虽然累了，但还是坚持着不说出来，不让苏里担心。
听着水流的声音往前走，没多久果然在树林后面看见了一条长长的小溪，从南贯穿到北，流水打在石头上，叮叮咚咚响着。
“娘你先坐下，我去接水。”苏里将娘亲扶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看了看这周围，从一旁的树下摘下片圆状叶子，去小溪旁边接水。
这小溪流水潺潺，极为静谧，往下不断流淌的溪水，带着一股凉意，苏里用叶片打了水捧着走到娘亲身边。
“娘，你喝喝，解解渴。”
“好。”娘亲张开嘴巴，喝下了叶片里面盛着的溪水，脸色缓和了不少，“你也去喝点吧，别只顾着我了。”
“我知道了，娘。”苏里等着娘亲喝完，自己又去小溪旁，捧了一捧水，咕噜咕噜的灌入喉咙。
午后的水面波光粼粼，溪水底部闪烁着石头的幻影，四周安静的出奇，好像就只有流水声，就连刚才听到的昆虫鸣叫声都消失了。
一只狼突然从灌木丛里跳了出来，站在岸边，那野狼身长尺寸毛发浓密，狼爪又尖又长，一张口就露出了极为尖锐的一双狼牙。
它直直盯着正在小溪里喝水的苏里，眼里是看到猎物的兴奋，呼出的气息让空气都变得灼热。
苏里浑身都僵硬了，半举着的双手定在空中，不敢动弹，最后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迅速拉住身后娘亲的手，拽着她往和那只野狼相反的方向狂奔，“赶紧跑！”
身后的野狼越追越紧，和两人的距离只不过几寸。
娘亲气喘吁吁，本来就已经疲惫的身体，再也维持不住这么高强度的奔跑，她几乎气竭，停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出来。
“娘，我背你！”苏里二话不说就要把人往身上背，娘亲却突然一把甩开了苏里的手，“里儿，你快逃吧，别管娘了！！！”
野狼瞅准时机，一跃而上，往娘的后背扑去。
“娘，躲开！”苏里见状，一把推开娘亲，迅速抽出小刀，一把砍向那只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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